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言归正传。冷冰冰的太平间让我觉得浑身不自在。我没有地方可去,便只能顺着熟悉的道路回到了农村的大宅里。 这幢大宅花了我很多钱,连门楼也弄得金碧辉煌。而现在,这富丽堂皇的豪宅显得死气沉沉,那大理石镶着的门框上挂着白绸,看上去让人觉得很压抑。 我穿过大门,看见大厅被弄成了灵堂。墙壁上挂着装有我黑白照片的巨大相框,相框上挂着一朵用白绸结成的大白花。照片中的我抿着嘴,双目冷舛而有神,若与之对视,不免让人一寒。 照片下的桌子上,一对大白烛燃得正旺。我的父母和阿红神色凄然,一对儿女瘫坐在厅中的椅子上抽泣,脸上挂着痛哭过后的苦瓜样。村中的一些亲朋,默默的陪着他们慽慽然。 像我这种身份的人死后,必定是有个治丧小组的。我的父母已老,儿女尚小,阿红无能,组长自然就是公司的副董事长了。他叫吴能,也是公司的股东之一。我不喜欢这个人,虽然他的名字叫吴能,但他一点也不无能,精着呢。他曾埋怨我不放权,就连和钉子户谈判这样的小事,也要亲自去办。这小子是想篡权,我防着他呢,谁这么愚蠢让他当我的治丧组长啊。虽然这小子肯定会将我的后事办得妥妥贴贴,但此刻他的心里肯定是在偷笑,我不想让人笑着送我上路。尽管我喉咙里发出啊啊的抗议声,可他们谁也听不到。 吴能装模作样的劝慰了我父母几句,然后问他们想将我安葬在哪里,是天河公墓园还是青松山? 我的父亲因伤心过度而精神恍惚,他摆了摆手,道:就葬在雷公岗吧。 阿红一惊,道:爹,那是为你选的—— 我的父亲再次摆了摆手,撸了一把鼻涕,甩在地上,然后端起脚,用鞋底擦了擦手上剩余的粘液。他声音沙哑的道:罢了,就给他这个短命鬼吧,罢了——,我一时半会也死不了,再寻吧—— 父亲是个很迷信风水的人,他认为公墓葬了那么多人,就算风水再好也给分薄了,他请人在几公里外的雷公岗上点了一口穴,作为百年归老之后的指定归宿。没想到这墓穴他未用上,倒给了我。 吴能听说给我找到了墓地,便屁癫屁癫的安排人去找仵作修墓。 父亲略回过神,便对阿红说:你去镇上找一下苏主任,告诉他,我的儿子要土葬。 我的儿子是个大学生,满口都是正能量之类的话。他听说要将我土葬,便扭头过来说道:爷爷,这是违法的—— 父亲双眼一凸,骂道:违个球哩,小孩子懂个屁,都烧成灰了,再好的风水穴也起不了作用,我这是为你好,葬好了,就能荫护后人哩—— 儿子不屑的争辩:爷爷,都什么年代了,你还迷信这个—— 阿红呵斥道:闭嘴,听你爷爷的。 儿子悻悻的闭上了嘴巴。 父亲挥了挥手,道:去吧,李山走了,时势就不同了,不要再把眼睛放在额上,姿态低点,他要多少钱,我们都给。 阿红应了一声,收拾收拾脸上的悲伤,扭着肥胖的腰肢就出门去了。
在镇殡葬办公室,阿红堵住了将要出门的苏主任。 苏主任听了手下的报告,早就知道我已经仙游了。他婉惜之余又不免得暗暗高兴。眼见年底了,他还差两个指标才能完成任务,如果完成不了任务,可能明年真的得下课了。现在的尸体是越来越难买了,一是各地抓得紧,全部被火化,实在无尸可偷,二是尸体的价格实在太高了,前半年还是两万一具,现在升到了五万,他手上可动用的钱不多,总不能从自己腰包里掏吧。 刚想打瞌睡,就有人送上枕头,他正为这两个指标而烦恼,忽然听到我和黄芸车祸重伤入院,他大喜过望,老朋友就是老朋友,知道我有麻烦,马上献出了自己的生命,果然是两肋插刀。他派两个手下到医院里守着,直到我被送到了殡仪馆,他才松了一口气。黄芸没有死,不免让人婉惜,但也没办法,解决一个是一个。 苏主任将阿红请进办公室里,给她沏了一杯茶,脸上堆着最亲切的笑容,问道:大嫂亲自上门,有好事关照? 阿红跟殡改办的人不熟,也不知道苏主任已经知道了我死亡的事。她的脸上仍然挂着一丝哀意。她朝苏主任啜了一口道:我呸,好事,我家陈世美走了—— 自从我警告她之后,阿红看见谁都叫我陈世美。 苏主任一愣,脸上浮起了哀伤之色,声音低哑而颤抖:什么时候的事? 不当演员真的浪费了他的天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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